序言：我身边有一群年轻的小朋友，他们中，有的是我的学生，有的是我认识的聪明的年轻人，因为我的书房名叫“草根堂”，所以他们称自己为“草根堂的小朋友们”。这些小朋友，有的正在大学里念书，有的在国内外攻读硕士或博士学位，有的已经在职场打拼多年，有的刚刚领证结婚，他们的生活多姿多彩，万千世界，缤纷可能。《刘老师的小朋友们的》就是这群年轻人的故事。
刘老师说：
沈非凡，年8月23日出生，年毕业于上海大学管理学院工商管理系人力资源管理专业。毕业后，先在上海工作。年4月，前往智利，进入家族企业工作。
这篇文章，是年9月，我对非凡的采访记录。非凡的经历，是敢打敢拼的浙商的缩影。假以时日，非凡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商人。
非凡，加油！
非凡的家庭背景
原生家庭的影响无处不在
刘老师：非凡，你是浙江人？
沈非凡：是的。我是萧山人，不知道刘老师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小城市？
刘老师：我知道，靠近杭州，钱塘江边，有机场。
沈非凡：对头，萧山机场离我家不远。萧山从文化上更倾向于绍兴，其实我们讲的就是绍兴话。我爸妈当年是萧山这一片，最早去绍兴柯桥（中国轻纺之都）做纺织品生意的一批人，可以说是“第一批吃螃蟹的人”。但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，欠了债，从柯桥落寞地离开。随后的几年，我父母以开出租车为生。我小时候，过过好日子，也体会过贫穷是什么滋味，所以，我这个人从来不舍得乱花钱。
刘老师：你爸爸妈妈的生意曾经做得非常好？
沈非凡：不能说有多大规模，但确实是最早的抢得先机的那批人。
刘老师：你爸爸妈妈后来是一直开出租车，还是又重新做生意？
沈非凡：我上初中的时候，我父母认识了他们现在的老板吕先生。吕先生是新加坡华人，他想在柯桥开公司，苦于找不到人替他经营。当时他来中国，坐我爸爸的出租车，因为我爸爸开得又快又稳，坐的次数多了，聊的多了，他听说我爸爸妈妈之前在柯桥做过生意，就提议，他出钱出力，我父母帮他经营。我们家就这样又起来了。
刘老师：哇，这么传奇。
沈非凡：可不是我吹，靠着吕先生的资源，我爸爸的聪明，我妈妈的稳重，公司短短几年就做到了柯桥所有外资公司的前几名，当年还在政府举办的会议上受到过表扬呢。
刘老师：他们现在还在合作吗？
沈非凡：当然了。现在我父亲就在印度尼西亚，和吕先生一起经营橡胶生意。
刘老师：那妈妈呢？
沈非凡：我妈妈几年前和爸爸赌气，回了老家萧山。他们两个离婚了，我现在跟着妈妈住，因为她身体不好，我想照顾她。唉……所以，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柯桥了。另外，这两年，柯桥的生意越来越难做。现在，不管外贸还是内销，各种欠货款不还。宁波、南通、埃及、伊朗，都有客户没有还钱，我们家也欠着上游供应商的钱。有些欠款只能打官司。因为生意不好做，我父亲才决定出国帮助吕先生经营橡胶生意。涌入柯桥的淘金客太多了，这就是中国商人，哪里有机会，成群结对地扑上去，一片蓝海瞬间变红海。
刘老师：所以，你对柯桥的生意完全没有兴趣？
沈非凡：一来，柯桥的生意赚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，二来我一直不喜欢传统行业，所以毕业之后，就选择了留在上海。
刘老师：你爸爸有提议你跟他一起做生意吗？
沈非凡：有的。这也是我离开上海的原因之一。我父亲50多岁了，他需要有人来接过他手上的担子。
刘老师：可是你去了智利，不是印度尼西亚？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吧？
沈非凡：对的，就我一个孩子。印尼的橡胶园生意，我父亲也是刚接触，他熟悉的是纺织行业，他也希望我能接管柯桥的公司。至于为什么来智利，主要是因为我叔叔在这里开了公司，我父母希望我到他手底下学习，还能多掌握一门新语言。
为什么要离开上海？
上海永远是心里的梦
刘老师：非凡，你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一段时间，什么原因让你决定离开上海去智利？
沈非凡：大四下半年，我找到一份实习工作，是一家新成立的非盈利性社群组织——海天会，创始人陶闯先生（前PPTVCEO，现知卓资本创始人）。海天会成立的目的就是联合上海地区的天使投资人及投资机构，“抱团取暖”，共同sourcing好项目，共同投资。就是在那里，遇到了我的“老大”。她对我不错，愿意教我，对我推心置腹，所以我认定她，跟着她换了两次工作，第二份是在一家线上众创空间租赁平台，第三份也就是我上一份工作，是在张江英特尔联合众创空间。毕业那年我选择留在上海，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梦想：我的爷爷奶奶是老实巴交的农民，我的父母靠自己的打拼，从农村走进了城市，那么我就应该接过他们手中的接力棒，从小城市扎根到大城市，然后让我的子女出国，移民国外！没想到自己先一步来了国外，哈哈！
图非凡和好朋友在一起
刘老师：既然上海是你心中的梦想，为什么选择了离开？
沈非凡：其实我是很喜欢上海的，就像知乎上说的，出门不用带钱包；长途有地铁，短途有共享单车；街上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；治安好，半夜出门不用怕······我也曾经短暂地被这些便利性迷惑过，以为上海就是我的归宿。
刘老师：以为是归宿？
沈非凡：人生三大错觉，怎么说来着……“上海户口只是时间问题”、“我能彻底融入这座城市”、“上海的房子我是买得起的”……我的父母，说到底并不是自己当老板。我们沈家的风格，也是老实做人，规矩做事。这里插一句，以前我爷爷当兵回来，当上了镇里的厂长，那时候的厂长可吃香了，但是我爷爷不喜欢官场上那套，不收礼也不送礼，后来就回家务农了。所以，虽然我父亲的老板人在国外，不怎么管国内的生意，但我父母从来不做不规矩的事。因此，充其量，我家只能算是普通中产阶级，没有太多的财富。而年到年，也就是我毕业这两年，上海房价涨了多少，您是知道的。
刘老师：又是房子问题？
沈非凡：我不想把我全家，祖孙三代的财富，压在一套房子上。我们在老家给爷爷奶奶造了一套房子，自己又买了套独栋，还有两辆车。可是，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，还不够在上海中环附近买套房子。如果买大一点，甚至连首付都不够。
刘老师：在上海工作这一年的体验，就只和房子有关吗？
沈非凡：我的观点有点负能量，我怕说出来刘老师不认同。
刘老师：不会不会。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他自己最真实的体验，而每个真实体验都值得尊重。
沈非凡：我觉得，在上海工作，和在小城市里工作，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刘老师：为什么？
沈非凡：在上海，表面上看，你生活在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环境中。手机上充斥着各种APP，购物，海淘，直播，社交；身边有星巴克，有mobike，有各种各样小城市没有的新奇事物；公司有各种各样的福利待遇，能接触到各种牛人……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正向的信号：你是一个文明人，你和你家乡的人不一样，你跳出来了。
刘老师：请继续。
沈非凡：但是，其实没什么区别，大家都是被剥削的对象。只不过在上海，剥削不会显得那么赤裸裸，可能更温情，更委婉。上海这么多公司，这么多的年轻人，最后跳出来创业的人有多少？成功的人有多少？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相同的岗位上，换几家公司，做着相同的事情，然后年纪大了，精力不济，被一脚踢开。
刘老师：哈哈，非凡，你有点太悲观了。
沈非凡：我有时候在想，很多人，特别是买了房的人，都在被生活裹挟着前进。我身在创投圈，见过不少创业者，把房子卖了创业，但是有几个人成功的？那些失败者的下场有多悲惨，您知道么？妻离子散不为过啊。我认识的两个人，把房子卖了创业，后来钱烧没了，背着一屁股债，找了份稳定的工作，慢慢还债，和我父母一样。我父母当年开出租车的时候有多辛苦啊，现在想来还是鼻子发酸。
刘老师：所以，你看到这些，就觉得没有未来了？
沈非凡：我相信自己有未来。但是家人等不了。
刘老师：为什么等不了？你父母也就50多岁，不算老。
沈非凡：现在生意难做，我父亲想在印尼拼一拼。国内的生意基本停滞，家里可以说没有什么收入来源了。留在上海，可以预想到相当长一段时间内，我恐怕没有经济能力去给予我的家人更好的生活，反而还要我的家人为房子的首付买单。而在智利赚钱，比在国内容易得多。
刘老师：所以，你挣钱的愿望特别迫切？
沈非凡：是的。很多时候不是我看得不够远，而是确实没有办法。
刘老师：智利容易赚钱的结论，来自叔叔吗？
沈非凡：我父母其实一直不喜欢我在上海工作，他们认为这是打工，没前途，这就是萧山人的价值观，自己当老板永远比打工好。正好叔叔的智利公司缺人，过年饭桌上谈起来，就直接拍板了。您能想象，年三十晚上，爸爸妈妈、爷爷奶奶四个人围着你劝说吗？正好，那时候我在动摇，就答应了。
刘老师：扛不住呀？
沈非凡：我没扛住。刘老师，您会不会觉得我意志不够坚定？
刘老师：谁又能跑得出自己原生家庭的影响呢？无论是你，还是我，以及身边的人们，大家谁也跑不出历史的轨迹。哪怕从表面看，我们走了和原生家庭完全相反的道路，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原生家庭另一种更加强大且隐性的影响呢？
刘老师：叔叔是你爸爸的弟弟？
沈非凡：是我母亲的表哥，我的曾祖父是他的爷爷。有点远了其实。
刘老师：还好还好，不算远。我特别喜欢大家庭之间的和睦关系和互相帮助，这才是家呀。现在很多家庭，早已割断和故乡家族的关系，实在太可惜了。
沈非凡：我叔叔是我们整个大家族这么多人中，最成功的一位，很多年前就已经身家亿万。他对我们这些亲戚也有很多帮助，所以我父母才愿意把把我交给他。
在智利的日子
拥抱变化的岁月
刘老师：几月份去智利的呢？
沈非凡：（年）4月就来了。现在还在学习语言，学习行业的过程中。这两天（年9月）正好是智利国庆节，我们放假在家。和您说说智利的情况吧。
刘老师：好呀！
沈非凡：这里的中国人，实在是太多了！！！
刘老师：这么一个狭长小国，还有那么多中国人？
沈非凡：您来火车站这边转一圈，有一大半的商店都是中国人开的。抬头看一家店，乍一看是英文，再一看，不对呀！中文拼音！哈哈！！
刘老师：你在学习什么行业？叔叔做什么？
沈非凡：女装和童装
刘老师：智利是个什么样的国家？安全吗？
沈非凡：安全，也不安全。和欧美国家一样，slum和richarea就是两个世界啊。智利以前很安全，可是，现在南美各个国家都很乱，跑过来很多穷人和黑人，都聚集在我们这边。
刘老师：你在哪个区域？
沈非凡：我在火车站附近，算是老城区，东区才是富人区。
刘老师：自己住？
沈非凡：和同事一起，我们租了一间商品房。
刘老师：已经上班了？
沈非凡：在店里做售货员一样的工作，因为西班牙语还不精通，还不能出去跑业务。
刘老师：你们的生意好做吗？
沈非凡：不要小看我们哦，前几年中国人还没这么多的时候，我们运过来的衣服，毛利率%！！中国人的商品，您知道的，以价格低廉的小商品以及服装为主。智利的工业不发达，极度依赖进口。中国商品的成本优势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，所以来智利做生意的人真的很多。
刘老师：这么远，还能挣钱，了不得！
沈非凡：今年智利整体经济不行，我觉得，主要还是总统不行。我们公司的生意比前几年差了很多，但因为店面位置好，还能凑合。不少中国人的店，今年已经开不下去，入不敷出。总的来说，我觉得现在已经不是遍地黄金的时代了。
刘老师：叔叔的公司规模大吗？
沈非凡：我来之前有三四家店面，现在整合成一家了。中国人来这边主要做的是批发生意，实体店只是展示商品的地方，店面多少不能决定赚钱多少。今年整体可能缩水30-50%。具体数据，我不太好问。我叔叔的年纪到了，六十几岁的人，也不想折腾了。他有意想让我接管这家店。
刘老师：叔叔没有自己的孩子吗？
沈非凡：有的。但他在国内有两个厂，比智利的生意大多了。现在就交给他儿子和女婿在管。
刘老师：所以，智利的生意打算交给你。你打算接手吗？
沈非凡：我有这个打算，但是目前还有困难。一是我还没学好语言，二是，说实话，我还没真正融入到这个行业里面。这里不像国内，国内是信息社会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，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习惯从搜索引擎获取知识了。在这里，不会有人主动和你分享，因为大家都是竞争者！这里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，只能靠自己摸索着前进。叔叔的主要精力放在国内，他一年只来三次智利，每次待个十天半个月就走人了。
刘老师：所以现在拼命学语言？
沈非凡：对的，一大早起床，就在学习语言。
刘老师：叔叔不在，谁在负责生意呢？
沈非凡：有一对母子，他们在这边工作很多年，现在店里店外都是他们在管。同时，还有几个从委内瑞拉和其他国家逃难来的外国雇员。
刘老师：你的压力大吗？
沈非凡：挺大的。
刘老师：公司给你付薪水吗？
沈非凡：付薪水的，但是并不高，一年在6-7万左右，平时的吃住都是公司负责。明面上的工资是上海高，但抛去房租等大头之后，我那些同学每年应该剩不下什么钱了。现在帮我叔叔打理公司的这对母子，计划明年回国了，在这期间我学好语言，学会怎么做生意，到时候接下这个担子。
刘老师：相当不容易呀。你准备在智利干多久？
沈非凡：我想长期base在这里。我家不少亲戚都在这里，也有在南非的，都是一待就很多年，他们在国外都已经十几年了。
刘老师：好男儿志在四方！当地电子商务发达吗？
沈非凡：并不发达。和中国没得比。购物很不方便，而且大部分商品全都靠进口。
刘老师：这种信息不发达国家，其实也有很多机会。把眼光放长远，上一代人做衣服，也许你可以把软件，电子商务，移动互联网平台，游戏，卖给他们。
沈非凡：我最近正在考虑，或许可以卖电子产品，中国在这方面的优势也很大。一切的前提是学好语言，我现在用BBC的软件学习西语，两种语言都不拉下。
刘老师：好好和国内保持信息沟通，信息差距，语言鸿沟就是大机会。
沈非凡：好的！我现在仍然保持每天看，刷知乎和今日的习惯。
刘老师：视野放远大，一定要做和上一代人不同的生意。一定要发挥中国人的智力优势，而不是劳动力优势。做成智利最大的游戏平台，或者移动电商平台，或者批发平台，都未可知。
沈非凡：我记住了，刘老师。
刘老师：祝你成功！
沈非凡：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回到上海，去刘老师的课堂上做客。到时候，您可以指着我，对学弟学妹们说，你们看，这是你们的学长，他迷茫过，逃避过，但他后来成功了！
刘老师：非凡，好好干，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。
年12月30日，非凡发来：
“刘老师，过去两个月是旺季，一个休息日都没有，一周工作七天，日常娱乐休闲基本为零。西班牙语仍然在艰难学习中，智利西语和传统西语差别太大。刘老师，您想象一下没有普通话基础的人，拿着普通话教材在学上海话。目前，在业务上，我已经可以和智利人交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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