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纳余庆的喜庆尚在，转眼就由立春来到了雨水节气，齐鲁大地虽然未至万紫千红春满园的阳春，但春到人间草木知，一树树蜡梅花依然在黄灿光耀，而只三、四天的功夫，吹面不寒的春风一吹，那些初初吐红的梅之花蕾即绽放最早一批花，“北风万木正苍苍，独占新春第一芳”，梅花和蜡梅花同在的这道欣欣向荣的春光，已然一派明媚。“鸤鸠在桑，其子在梅。”《诗经·曹风》中的这句，说明诗经时代在山东的黄河流域已栽培梅树。而此“曹”正是俺老家地处，鸤鸠篇这般“宽博纯厚，有至德感人气象”，那也是先人托梅言志的君子气象所致。真让人感怀历经数千年沧海桑田，至今春天依然有梅花来相照、与人共美好，怎不让人庆幸岁月可居、梅花有信，而梅也源远流长地玉成为我们的情志寄托和文化基因，中华文明的梅文化标志性意义自不待言。话说雨水时节这份引领的明媚春光，在山东大学校园里，自然集中体现在梅和蜡梅的花繁映发里。谁若像宋代张孝祥那样“试问梅花何处好”，我当回答：山大的梅花，数中心校区南门里和趵突泉校区北门里的梅园最成风景。当然，是我个人叫它们梅园，或许是俺孤陋寡闻还没见过公家对它们的称谓标识吧，是啊、美好的地方怎能籍籍无名呢？且名之。尤其是红梅花掩映着明德楼的明德二字和山大校徽，直是那份明鉴：“大学之德，在明明德，在亲民，在止于至善。…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，先治其国。欲治其国者，先齐其家。欲齐其家者，先修其身。欲修其身者，先正其心。欲正其心者，先诚其意。欲诚其意者，先致其知。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，知至而后意诚，意诚而后心正，心正而后身修，身修而后家齐，家齐而后国治，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有心人赏梅知梅看花迎春，自是一番清心明目的格物致知了；无德不立，缺德不吉，于梅花之上明德弘德，赋予一场花事以精神焕然和品德自新的初心，也是天地造化、人之为人的德行本真了。以梅冠名，这两处园子，自然都以梅取胜，植有诸多梅树，且都配植着梅和蜡梅。从植物分类学角度而言，梅和蜡梅是两类植物，蜡梅属于蜡梅科蜡梅属，梅属于蔷薇科杏属；但在我心目中，无论于梅还是蜡梅，都更乐意言说：它就是那个梅。春梅的意义上，我认为蜡梅的那个梅，其花盛时属于大寒至立春节气。立春时的草木还只是萌茁时态，处于早春新生的状态，红梅的花也还只是点红的小小花蕾，惟蜡梅有此时最繁盛光荣的花开，“枝横碧玉天然瘦，恋破黄金分外香”，那黄色群花，宛若点燃灯盏、群星光照，明亮而温暖，一直到雨水节气都是最为彰显地给人春天清明的即景感受。立春，我国传统好风俗有戴春娃、缝春鸡、种迎春花、贴春字画、立春幡戴春幡、剪春胜戴春胜、送春牛帖子和立春帖子。我觉得，这样的风俗春意，蜡梅花完全可以以一当十呐。蜡梅花就是站在枝头香美的小春娃，就是缝在春袖上报春的小春鸡，就是最应景最好看的迎春的花，就是贴在春天门楣上的春字画，就是戴在春天美人头上的春幡春胜，就是春天相赠天下好人的拜春的春帖子，如此之春，美美的好，好好的新，叫人眼前一亮，内里明心。蜡梅又有素心蜡梅和檀心蜡梅之分。两种蜡梅的花瓣都是明暖的黄色，内部花被片纯色的是素心蜡梅，紫红花芯的是檀心蜡梅。我熟悉山大每一棵蜡梅的生长位置和开花时期，观察到：最先开花的是檀心蜡梅，始开于冬至节气，而素心蜡梅大寒节气才陆续开花；明德楼西边那棵树型最美、花朵最大最好看的素心蜡梅，开花最晚，几乎与红梅花同步，但也早于同片区的望春玉兰和山茱萸开花。而蜡梅与梅同花，也是万物生长、生生不息的明示了。虽然我懂得什么是青松气质红梅品格，但在山东在山大、在我，事实上我是爱蜡梅花胜过梅花的。只因在济南能与人冬天相生、能让人踏雪寻梅的一般总是蜡梅，迟开的红梅就不如蜡梅花来得骨骼清奇。蜡梅娇黄润黄的花色，本有着纯净清亮的质感，萧瑟时再配以白雪阳光、怡人暗香，即愈发光洁清逸、清气满身，仿佛就那么几枝花几株花几多芬芳，即可将一世界的昏聩黯淡消解和照亮，让人得到鼓舞和力量，看到自己本应有的风姿和模样。我认为的、国人最高标之梅的那个梅，其花盛时属于雨水至惊蛰节气。就像山大的梅，目前还只是兴旺的花初，这两日响晴天气，红梅花映蓝天空，格外光明志气，美出这早春特有的清冽的意气和暖意。除了中心校区大成广场东边那株每年都早开的梅，梅树们尚未到最繁荣昌盛的时候，还要历经雨水惊蛰的春风化雨，才能次第花开，持续精进，直到开至华枝春满天心月圆。我看山大的梅，有朱砂梅、大红梅、宫粉梅、江梅和绿萼梅。等红色系梅花全都满开时，满园的花朵簇簇团团、浓浓酽酽、热热燎燎、欢欢欣欣、密密实实、满满当当，夭夭灼灼地开出一树树的天真烂漫、响晴嘹亮、妖娆明媚、淋漓尽致，有些些惊心动魄，有些些气势磅礴，端的美不胜收。最喜欢绿萼梅。现在初吐口。开花时花萼是绿色的，花瓣是白色的，小枝是青绿色的，好一番清清白白。山大只有开花良好的两棵绿萼梅，在趵突泉校区的梅园里，在一片梅红中潇洒出尘、耿介拔俗，陡然见风骨。宋徽宗赵佶《御制艮岳记》有记：“植梅以万数，绿萼承趺，芬芳馥郁……号绿萼华堂。”唉，爱绿萼梅居然爱得这般豪放，也好；若培育得清气满乾坤，多好。梅也好，蜡梅也罢；冬也好，春天也罢。分类终究是学术的事，我们一般人喜爱的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梅的出众态度、卓然精神，而对古诗词里的“梅”，一时不做蜡梅和梅的学究，去自以为好地选读，实觉时令赋予梅之时，梅寄寓时光之新，春和梅相生，都是一番光辉呼应、品格焕新。反正就是春意明媚的那个梅吧。“今年迎气始，昨夜伴春回。玉润窗前竹，花繁院里梅。”“竹篱茅舍逢春日，乐得梅花带雪看。”“泥牛鞭散六街尘，生菜挑来叶叶春。从此雪消风自软，梅花合让柳条新。”“剪采宜春胜，泥金祝寿幡。雪梅同雪鬓，相对两凌寒。”“裁诗供帖子，阁酒听啼莺。白日流云暖，梅花初雪晴。”“却笑东风从此，便熏梅染柳，更没些闲。”“疏疏淡淡，问阿谁、堪比天真颜色。笑杀东君虚占断，多少朱朱白白。雪里温柔，水边明秀，不借春工力。骨清香嫩，迥然天与奇绝。”就是都来清高自许的那个梅吧。何逊说：“兔园标物序，惊时最是梅。”陆游问：“高标逸韵君知否？”又叹：“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只有香如故。”李清照清傲：“此花不与群花比。”晁冲之自重：“清香未减，风流不在人知。”苏轼坚持：“高情已逐晓云空。不与梨花同梦。”黄庭坚抒怀：“平生个里愿杯深。去国十年老尽、少年心。”王冕自勉：“不要人夸好颜色，只留清气满乾坤。”还是林逋对梅更怀美意自尊吧：“众芳摇落独暄妍，占尽风情向小园。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。霜禽欲下先偷眼，粉蝶如知合断魂。幸有微吟可相狎，不须檀板共金樽。”毛泽东咏梅则特有浩然之气：“风雨送春归，飞雪迎春到。已是悬崖百丈冰，犹有花枝俏。俏也不争春，只把春来报。待到山花烂漫时，她在丛中笑。”最喜欢唐代卢仝《人日立春》的梅：“春度春归无限春，今朝方始觉成人。从今克己应犹及，颜与梅花俱自新。”响应着梅花感召的春光明媚无限春，自当除旧布新抖擞精神与时俱进，而善恶美丑等身的人群中，每一天都有弃恶扬善、激浊扬清的克己抉择，更是人之为人的根本。那么，从今心里心外尽可春光明媚，愿与梅花俱自新。青山翠微
随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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